苏市的冬日似乎永无止境,天空中飘洒着如细盐般的雪粒。
林凡在公交车上挤挤攘攘,终于挤下车来。他像一位老农,紧紧裹了裹身上的棉衣,抵御着寒风。
街道上,冬日的残雪和冰溜子仍旧顽固地占据着路面,污水横流,寒风凛冽。林凡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,迈开他那双修长的腿,踏着湿滑的路面,坚定地朝一个方向前进。
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,两颊深陷,使得他那坚挺的鼻子更加显眼。远远望去,他那清瘦的轮廓仿佛一位欧洲人。
林凡在一处相对干净的雪堆旁停下脚步,用脚蹭了蹭他那双旧皮鞋上的污泥,随后又顽皮地踢了几下,才继续前行。
从他那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面容和些许孩子气的行为中,可以窥见他内心的纯真和对青春的渴望。然而,营养不良的现实让他难以展现出这个年龄应有的活力。
离公交站不远,便是林凡在苏市的栖息之地——史各庄。这个位于城市西北角的村落,因为交通便利、房价低廉,成了像林凡这样的年轻人的聚集地。
傍晚时分,下班的人群陆续返回,路边的烧烤摊点起了灯泡,烟雾缭绕中,廉价的广告牌开始闪烁,昭示着一天的忙碌即将结束。
大多数年轻人,如同蚂蚁般,在这座城市中穿梭,忍受着焦虑和迷茫,虽然渺小,却坚信着奋斗和劳动的力量。
林凡却不甘于这样的生活,他时常怀念起父亲未落难时的舒适生活。
然而,一天紧张的工作后,饥饿的咕噜声和房间里刺鼻的霉味将他拉回现实。
他回到了自己狭小的住处,一间仅能容纳一张单人床的隔断间。
林凡蹲下身,从床下的储物格中取出一个不锈钢菜盆,这是买泡面时附赠的。
菜盆里躺着昨晚剩下的拍黄瓜,数量不多,屋顶裂缝中滴下的一滴水珠,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菜盆里,溅起了盆底的菜汤。
他咽了口口水,用因饥饿而颤抖的手,从菜汤中捞起沉底的勺子——那半根碎黄瓜已经无法用筷子夹起。
林凡蹲坐在地上,用勺子舀起盆底混着雨水的剩菜汤,缓缓送入口中。
铁勺子刮过菜盆底部,发出尖锐的哧啦声,那声音刺耳得仿佛刀刃划过心脏,令他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痛楚。一股酸楚的感觉涌上了他的鼻腔,刺激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又一滴水珠从房顶滴落,与菜汤和雨水混合,溅了他一脸。他本能地紧闭眼睛,但两行温热的液体——不知是菜汤还是泪水——却止不住地从紧闭的眼睑中溢出,滴落在盆中仅剩的几粒黄瓜籽上。
片刻后,林凡站起身,粗暴地抹了抹脸,然后走到昏暗潮湿的公共水房。在一排排黑漆漆的水龙头下,他接了一点自来水,环顾四周,确认四下无人后,他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。
接着,他出人意料地抱起菜盆,仰头将里面的混合物一饮而尽。自来水、菜汤和雨水夹杂着碎黄瓜,一股脑儿地顺着他的喉咙流入胃中,让他的眼眶再次湿润。
他实在是太饿了,饥饿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。
林凡的生活充满了艰辛。自从父亲破产并入狱后,他从一个被宠爱的富二代跌落为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境地。面对现实的残酷,他不得不开始工作,但由于学历和技能的限制,他只能从事最基础的劳动。
他在一家公司担任行政专员,实际上就是做些杂活,月薪仅有一千三百元。而父亲在狱中还需要购买日常生活用品、水果和烟草。尽管监狱里也有工资,但那点微薄的收入仅够购买基本的生活必需品。如果想要买点烟草或额外的食物,还需要林凡额外寄钱。
林凡每月都会从自己微薄的收入中挤出五百元寄给父亲,这不仅仅是为了让父亲的生活稍微好过一些,更是为了让父亲感受到,他唯一的亲人并没有放弃他,从而不会产生绝望的念头。
除了给父亲的生活费,他还要支付五百元的房租,这间不足四平方米、终日不见阳光的小隔断间,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剩余空间。这样算下来,林凡每月只剩下三百元可以自由支配,其中一百元用于交通费用。
即便他在生活中极力节省,每个月留给自己吃饭的钱也不足两百元。在苏市这样一个经济高度发达的大都市里,每天五块钱的伙食费简直是难以想象的。对于正值年轻力壮、食量大的林凡来说,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煎熬。
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,就在前几天,他不得不参加了一次同事聚餐,将他原本就紧张的预算一下子花得一干二净。
距离发薪日还有两天,林凡必须坚持过去。作为新入职的员工,他与同事的关系尚未熟络,自然难以启齿借钱。至于那些在家境优渥时围绕身边的亲戚朋友,如今都避之不及,林凡出于自尊,更不愿向他们求助。
为了延长腹中食物的饱腹感,林凡选择早早休息。
清晨,通往村子的唯一小路上,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公交站。公交车刚一露面,人们便开始小跑着靠近,直至车辆完全停稳。
车门一开,人群便如蜂群般涌向入口。这时,协管的大妈们便发挥了作用,她们以比跳广场舞还要高涨的热情,用力将人群往车厢内推挤,必要时不惜用肩膀顶、用脚踹,以确保车门能够关闭。
几乎每趟车都会有一两个无法忍受这种极度拥挤的年轻女孩,她们会因绝望而小声啜泣......
林凡早已谙熟了挤公交的技巧。他能根据公交车驶来的速度,准确判断出车门停稳的位置。每次只要站在正确的位置,他几乎不需费力,就会被后面的人潮推上车。
在车上,人们挤得水泄不通,几乎没有活动的空间,甚至脚不沾地。如果是夏天,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挑战;若再有人不慎带上韭菜包子等早餐,那更是一场灾难。
这种沙丁鱼罐头般的拥挤状态,每次上下班都要持续将近两个小时。
林凡总是第一个到达公司,勤快地打开办公室的门窗通风,擦拭桌面和玻璃,直到同事们陆续到来,看到他的勤快,他才肯停手。
他深知,唯有勤快,才可能赢得领导的赏识,生活才有可能有所改善。这是他在父亲多年的熏陶下学到的小智慧。
尽管林凡聪明勤快,深得行政主管的赏识,外表高大帅气,但他总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低人一等。
就像眼前这份需要他送交领导的打印材料,突如其来的任务让他措手不及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快要露出脚趾的旧皮鞋,这副穷酸相去面对公司的高层领导,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惶恐和自卑。
这位领导是公司里颇具争议的人物,一些同事私下里开玩笑说她一定是因为单身太久,阴阳失调,才表现得如此强势、刻薄。
而且,她脾气火爆,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,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。
而林凡却是曾经远远的见过她一次,让他感觉奇怪的是,这位女上司不仅不丑,反而非常有成熟的韵味,远远瞧去就能看到她那傲人的双峰和魔鬼般的身材。
即便家境风光的年头,他见识过各色各样的美色,但任清雪那种沉静优雅又成熟性感的女强人仍然让他印象深刻。
兴奋的是,林凡觉得这是一次机会,只要在女领导面前表现得体一些,或许会引起她的注意,这是他上升的机会。
“请进。”
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内传来,林凡推进进去,就见到了任清雪,她正伏在案上看着一些文件,头也不抬的指着办公桌的一处空当说到:“放这里吧。”
“咕噜咕噜……”
一长串声音极大的肠胃抗议声,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突兀响起,打破了任清雪气场下的肃静氛围。
林凡觉得一阵气血涌上脸庞,顿时就感觉火辣辣的烧了起来,他局促的缩了缩脚,似乎连鞋上暴皮的破洞都在嘲笑他。
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,仿佛方才的尴尬根本不存在,他挺了挺身子,高挑的个子似乎给了他足够的勇气面对窘迫。
他很自然的轻步走过去,将文件放在任清雪的办公桌上,随后不卑不亢的笑着道:“任总,这是您打印的文件。”
任清雪的神情自然之至,也仿佛没有听见刚才那一连串不寻常的咕噜声,抬头自然而淡淡的说到:“嗯,好,谢谢。”
任清雪属于那种很知性的女人,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干净利落的梳成髻盘在脑后,白皙精致的鹅蛋脸儿,诱人的红唇,若隐若现的山沟,处处都是风韵。
可以看出她的年龄其实并不大,那细细的弯眉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,透着股犀利和英气,眉眼之间流露着从容不迫的自我气质。
等林凡从容的走出办公室,任清雪才抬起目光,这个新来的还挺有意思,还以为他会手足无措的窘迫一会儿呢,没想到转眼就风轻云淡了。
再想到这个年轻人略显寒酸的穿着,忍不住蹙了蹙眉,然后摇了摇头,继续埋头琢磨手头的文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