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岁那年，爷爷走了，镇远侯府真正的世子回来了。
一夕之间，父母对我冷了脸；
大哥把我当做贱奴；
阿姊将我视作贼子；
就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弃我而去。
我不但成了众矢之的，更因世子殿下的一句话，就在‘及冠’后被发配苗疆，成了最低贱的蛊奴。
蛊师用我的身子炼蛊，让我日夜受蛊虫啃噬，痛不欲生。
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……
直至今天，就在我麻木地准备接受蚀心之痛时，那囚禁折磨了我七年的地窖暗阁却被打开了。
“卫渊，侯爷和夫人来接你回府了。”
——
“唔唔呜呜……”
一只散发着恶臭的蛊虫被粗暴的塞进了卫渊口中，蛊师面目狰狞，掐着卫渊的脖子，冷声威胁，“回去之后，管好自己的嘴！”
“咕咚。”
喉咙滚动，卫渊麻木的咽下蛊虫，点了点头。
因常年吞食蛊虫的缘故，他遍体生寒，冷得吓人！
七年，整整七年，不间断的饲食蛊虫，早已将他折磨的没了心气，宛若行尸走肉。
以至于，在走出这座困了他七年的别院时，久未舒展的四肢，疲软乏力，摔倒在了侯府的马车前。
“你怎还是这般没有规矩！”
镇远侯卫成风拧着眉，不悦呵斥。
“侯爷…恕罪……”
卫渊下意识的跪地俯首，他颤颤巍巍地磕着头，干枯苍白的肌肤很快渗出鲜血。
高坐在马车上的镇远侯夫人柳如玉，皱了皱眉，眼底的嫌弃，一闪而逝，“侯爷，世袭罔替，天子恩赐，我们得快些赶回去才是，莫要与渊儿计较了……”
“渊儿，快点过来，让母亲好好看看你。”
听到母亲的声音，卫渊抬眸朝着他们看去。
时隔多年，父母的容颜依旧，双鬓无白。
而他，形销骨立，弱冠发白。
“渊儿，回府后，千万别再去抢少卿的东西了，知道吗？”
卫渊浑身一颤，胃部的灼烧感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呕血，是刚刚那只爬进他胃里的蛊虫，在撕咬、啃食。
他仓皇地摇着头：
“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“他才是侯府的世子，他才是……”
“知道错就好，看来这七年，你也并非毫无长进……少卿知道你要回府，还特意为你去庙里祈了福。”
说到卫少卿，父母满脸皆是骄傲，连对卫渊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。
柳如玉从怀里拿出香囊，绳穗处挂着平安符。
“渊儿，这平安符，是少卿特意为你求来的。”
卫渊怯怯地点着头，躬屈膝卑的低下头，双手高高举过头顶。
一旁的嬷嬷接过香囊，放在了卫渊的手中。
“三公子，可不能再让老爷和夫人失望了。”
“是。”
卫渊收下香囊，刚要放进怀里，阵阵麝香就从里传出，这是蛊虫最喜欢的香味。
他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口黑血。
“渊儿？”
柳如玉失声，面露惊容。
卫成风蹙眉，眉头紧锁。
“你又在作什么？——又想陷害少卿吗？”
卫玉瑶从另一辆马车中走出，带着寒意的一巴掌，狠狠扇在卫渊的脸上。
卫渊被打的猝不及防摔倒在地。
她满眼的狠戾之色，织金绸缎的靴子碾在卫渊的指骨上。
十指连心，本是极痛的，可卫渊却面无表情。
毒虫在撕咬，腐烂，那种痛侵占着神经，七年都痛过来了，如今不过是踩断几根手指，又算得上什么？！
卫渊再次猛地喷出一口黑血，卫玉瑶躲避不及，衣裙边沾染了不少腥臭的血液。
看着卫玉瑶骤然漆黑的神色，卫渊慌张地匍匐在地，不顾自身的狼狈撕碎了袖口，想要擦掉那肮脏的血液。
可下一秒，卫渊的双臂被抓起，满臂的红肿青紫全然暴露在外。
苗疆的冬日阴冷，和此刻卫玉瑶脸色无异，她的眼里，写满了厌恶。
“不思悔改，还是这般，逞强斗胜，我怎会有你这么品行卑劣不堪至此的弟弟！”
“哎，我就不敢对他抱有任何期待！”
“渊儿，你太让母亲失望了。”
卫成风冷哼，甩袖。
柳如玉摇头，叹息。
嬷嬷放下了马车的布帘。
“来人，把他扔进马车！”
卫玉瑶将卫渊扔下，冰冷的口吻，仿佛是在安置一头牲畜。
“是！”
侯府护卫上前，以极其粗暴的方式，将卫渊塞进了马车。
卫渊蜷缩着身子，浑身颤抖，蛊虫噬心，痛不欲生。
他感觉胃里的蛊虫将他的胃咬开了一道口子。
它钻了出来，爬到了心脏上。
一口。
又一口。
心脏被吃完——就会死掉吧？
也不知过了多久。
恍惚间，耳边传来了声音。
“三哥哥怎么不下马车呢，是还在怪我吗？”
“世子殿下您别跟他计较，只怕他还当自己是侯府嫡子，摆架子呢。”
“他算什么嫡子，父亲母亲和大哥阿姊都不认他了，能回来参加本世子的封王大典，是本世子赏他的荣幸。”
这是卫少卿的声音。
他是镇远侯府的小公子，自他进入侯府，就理所当然的夺走了本属于卫渊的一切。
父亲的器重；
母亲的疼爱；
大哥的庇护；
阿姊的宠溺；
卫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，他只能想尽办法去挽回，可换来了什么：
是阿姊就逼他当众下跪；
是大哥断他双手双脚；
是母亲对他严刑拷打；
还是父亲废了他的世子身份！将他赶出侯府，发配苗疆，任由他自生自灭？！
“呵呵，真是可笑……”
卫渊自嘲，闭上眼回顾此生，却尽是令他痛苦至极的回忆。
“咔。”
马车门窗被打开，冬日暖阳照射在卫渊的脸上，他诧异的睁开眼，眼中茫然。
“三哥，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卫少卿嘴角挂着亲和的笑，亲自替他放了马凳。
“三哥，我送你的香囊，喜欢吗？”
他从腰间拿出香囊，绳穗处挂着一样的平安符，一样的散发着浓浓麝香。
卫渊想要作呕，但父母和阿姊的目光，却让他强行咽下喉咙里的猩甜，走下马凳，恭恭敬敬的对着卫少卿行礼。
“贱民卫渊，见过镇远侯府世子殿下……”
